织田信长颁布“狩猎名物”,开始把天下的有名茶具都收集起来。但是所有的日本茶道历史研究著述中,对织田信长及其“狩猎名物”的研究都非常不够。织田信长所收集的东西是唐物,大概收了60多件。他所建立的茶室也很有意思,非常有特点,不仅有名物、唐物,茶室里面的挂轴必须是著名的中国画。
织田信长之所以收集天下60件最为珍贵的唐物,把它占有起来,实际上也隐含着对未来中国的寄语。织田信长的中国观从另外一方面也有所表现。他拿下美浓以后,把这个地方改名叫岐阜(今天岐阜是日本47个都道府县之一),“岐”是中国周朝800年天下的发源地“岐山”,把这个“岐”拿下来,“阜”是曲阜,是孔府,是学问之地。织田信长希望未来这个地方成为安定与学问聚集的地方,你想想他的中国汉学修养有多么好!
织田信长还有一个地方让我有很多感触,就是他收了这么多茶器之后并不是完全霸占为己有,而是把它作为一种赏赐物赏赐出去。织田信长收集这些唐物并不会轻易给人,而是当有人立了战功的时候才会赏赐。比如有的人说我马上就要去打仗了,如果我打胜了你怎么奖励我,织田信长就环顾左右而言他,人家就接着说我就想要你的名茶具,等人家真打胜了回来的时候,找他要茶具,织田信长就说我不能把茶具给你,但是我可以给你两座城。所以茶具在织田信长那里到了价值连城的地步。
我们可以这样推想,当织田信长把这种赏赐物赏赐出去的时候,比如赏给人家唐碗,就是代表我把我手里最好的外国的东西给你,那么你对这个国家的未来肯定是不会没有想法的。当然我自己的这种说法,文本型研究者可能不太同意,但是我觉得在织田信长的时代,他是刚刚喜欢上了茶道,有人把他领进门。
这就形成了日本茶道的又一个特点,日本茶道从开始兴盛走向正式的时候,一开始就是和权力结合在一起的,这也是我们在研究日本茶道时常常忽视的一点。日本的茶道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文化的产物,它也是日本政治史下的产物,应该从政治史的侧面去进行研究,所有担任着织田信长、丰臣秀吉、德川家康等将军们的茶头的人,也都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商人。
丰臣秀吉成为织田信长的接班人以后,继续搜罗非常珍贵的茶器。因为织田信长不允许人随便开茶会,所以丰臣秀吉就会把茶会当成人生中重要的事情。丰臣秀吉搞得最壮阔的茶会,就是由千利休作为总指挥的北野大茶会,做的非常的体面。北野茶会提前两个月发通知,一共七条通知,其中有一条通知说不仅日本人可以来,中国人也可以来。
丰臣秀吉的茶会有一个非常著名的黄金茶室,2014年的时候,日本有一家公司把黄金茶室花了三亿多元重新做了一遍,非常的气派。丰臣秀吉也有民间的茶室,就是类似于我们后面所说的“草庵茶室”,主要是他和武士们在一起聚会,大家都知道茶讲“茶禅一味”,还有一个就是“一期一会”。
如果说织田信长的时候,是把茶道开始作为一种政治工具,那么到了丰臣秀吉的时候,则是让茶道走上了日本的顶峰。从形式上来看,当时日本全国对茶具的收集更为兴盛,茶室的形式开始有了多样化,有最高级的黄金茶室,也有民间茶室。茶会的级别也发生了变化,有最高的峰会公众会,也有民间大会。
千利休的死也与丰臣秀吉撇不开关系的,关于千利休之死,大概前后有7种说法:有人说他卖假茶具;有人说丰臣秀吉看上他女儿了;也有人说在大德寺这个地方做了木头像,让丰臣秀吉从底下过。各种说法不一样,最后千利休是剖腹自杀,当然现在也有人对剖腹自杀这个事情有质疑,说只有武士才可以剖腹自杀,但是千利休的后代说他剖腹自杀那把刀到现在都还留着。
也有人说,千利休死得很冤。但我们不能忽视的是,当时的千利休并非一个简单的茶人,他已经在外交、国政上可以说话了。千利休的出身是卖鱼的,然后做茶道做成了茶头,做成天下第一的茶匠,他就可以对国政、对外交发言了。而政治与权力的结合,会产生种种悲剧。
千利休之死给我们一个最关键的启示,就是让我们认识到日本茶道与权力的结合,日本的茶道文化已经超越了文化史的范围,已经成为了政治的一个工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