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诗中所使用的原点,显然不在正面的意义上。比如这些句子:“寻找关键词而原点早已淡
入下一帧场面”
原点是无法寻找的,在寻找、回溯的时候它已经衰变为别的事物/场景。
“我们追寻你们,只是为了寻找原点
圆点,圆一点更性感,圆垫
坐在圆垫(原点)上看ABCD片
缴枪不杀!杀掉你们这些LOW鸡……”
原点在此成为被取乐的对象,变成嬉谑的同音异义词,愿意味着原点已成为笑话,成为不可能的对象。
“人类有原点?嘿嘿”
直接否认了原点的存在,对原点的希望。
设置一个象征词,一个象征物,以发现它的不可能、它的荒诞。象征的义因必须被剥离而出现,象征因不是需要的而出现,这中吊诡在关联时代的写作中,愕然而平常。没有象征就没有原点,没有结晶,没有本体,没有本质,没有希望,没有回溯,被拆解是某种出现的原因。
关键词
关键词亦是此诗中的象征物之一,关键词构成了世界的节点,人们从关键词去“抓住”世界,系统从关键词去“检索”信息。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们,所有的努力只不过是让自己成为时间之流的一个关键词,让后人或旁人从它去捕获、理解当时语境或某个领域的发展史。
但关键词却是一个幻觉,人类想象了关键词,设置了关键词,让自己成为关键词。但关键词本身却是不存在的,仅仅是某种程度上的心理错觉以及言说的便利,在深度学习的AI时代,关键词这种初级的检索便利,重要性在下降,而到了更远一些的时间流程上,关键词可能不再是一个幻象,仅仅是技术史的淡略记忆。
但关键词在此诗中仍然被设为一个权宜的象征,从这些关键词中,如果说可以检索/抓住此诗的关键问题,不如说因此而失去此诗更重要的部分,当然,并没有哪一个部分比哪一个部分更重要或更有意义。所以关键词的象征也仅仅是一个假的象征。
关联时代
我一再重申我的想法:哲学从本体论到认识论到语言论到关联论。从互联网开始,关联论的时候到来,“我们都知道大势已去,但不知道未来已深入我们之中。”我近十年来所有的写作都是基于这种哲学史的认识,有意识地从关联论的角度进行文本思考、建构。
关联时代是没有人的,人早就在语言化的时代降格为物,到了关联时代,人彻底被抹去,人成为暂时分被配交互任务的代码节点,而这些节点却并不是非人不可,没有人技术也仍然发展,没有人的网络世界中,一切照常运行。
关联论的基本要点是:世界是被关联起来的偶发性的变化状态,没有主体,没有实体,一切取决于科技这个没有主体的幽灵。关联时代的“真实文本”,正是奇观文本,变化而短暂,一次性而又可以无限复制。
现代主义之说与后现代主义之困
有趣,或并不仅仅有趣的是,后现代主义有文本,无理论,只有有关后现代 主义的理论,但没有后现代方式的理论。可以用后现代方式写作出一份“作品”,但不能用后现代方式写作出一份“理论”。后现代主义是破碎、无中心、混沌、解构,它如果构成一份“理论文本”,那只是一份“作品”而不是一份“理论文本”。在后现代的前缀之下,理论一旦写出,迅即成为“作品”。
因为理论是本质性的,它的本质是现代主义的话语方式,理论需要结构、意义、意义归集、意义结核,它是现代与前现代所发明、默认、忠诚的“魔咒”。它假设出对象是恒定的,对象有意义,意义可以被抽吸出来。清晰是理论的美学要求,交流是它的使命,它就是交流的工具与方式。因此,理论必须是非后现代主义的,必须是结构主义的。
必须使用现代主义的方式来阐述后现代主义的作品——这就是理论的反讽,也是理论的胜利。
如果不借助于理论,后现代主义的作品则可能失却“价值”,后现代主义的作品甚至比现代主义的作品更借重语论的阐述,这就让后现代主义的作品有作为“观念艺术”中的一种的嫌疑。事实上后现代主义作品不应该在乎价值、理解、意义这些现代主义的要求,便可以无视理论的威胁,但迄今并没有做到。
所以,《BUG中质数的甜度副本》虽然不是一份现代主义文本,但它的阅读说明书,这份《路径》一文,却只能用现代主义的方式来完成“理论”的指引。
读者的消失
从2010年起,我的文本中的时空其实不是现实时空,而是哲学、数学、物理学中的不完备的模型、假设时空,但不是科幻时空。从《儿女英雄传》《论革命》到《迷宫与嬉戏》《BUG中质数的甜度副本》《精怪童话故事集》。理解这一点,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我的读者甚少。
这也是有意识非存在主义化、倾向科学哲学写作的结果。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这些文本放弃人物、情感、心理描写。因为人不再是目标,理念才是。
这些文本的阅读效果“烧脑”,原因是受众用存在主义范式来解读科学哲学范式。如果有人精于哲学、数学、物理学、叙事学,会看到这些文本很亲切平易。
在中国目前的当下,我的文本几乎是没有“理想读者”的,理想的读者应该是在哲学、数学、物理学有研究,并精于文学、历史、宗教、政治学等领域。至少,他应该在文与理两个方面都有较好的素养。但目前中国的读者中,理科出生的文哲史品味较高的很少,文科出生的有数理兴趣的更如凤毛鳞角。基本上而言我没有读者。
读者的消失让写作变成了“思考的乐趣与智力的炫耀”。
具像/抽象
历史的过程是抽象替代具像的过程。
这就使得人类的生活不断异化、外化、抽象化,人类从生活在具体的大地上、生活中,转而生活在抽象的异时空里,工作,如何的是关于异时空的事物,生活,是与异时空的对象关联,重要的是传输的线路、信号,媒介即本质,媒介即内容,而媒介本身却是被忽略的,人成为不再是自己的幻象,直至成为数据。
数据即抽象。
由数据虚构的生活,虚化了曾经作为主体的人,再也没有具体的个人。个体、生活、爱情、事业、自然……一切都必须被抽象化,这是历史的道德要求,庞大的带有英雄主义色彩的道德让位于趋势道德,这是一种新的洗礼,一种“重新出生”。肉体的出生是粗鄙的出生,必须再次被抽象化,才能完成精细化,才能具有合法性,也就是合乎道德。
被书写仅仅是前现代的理想与野心,而被抽象化,则是后现代以后的基础。在这个基础上,具像变成了真实的神话传说。
因此,《BUG中质数的甜度副本》从具像的历史语境逃逸入抽象的历史语境。
主角:神>英雄>人>Al>魅影
历史的主体从来没有改变过:一堆又一堆的庸众,他们是历史的土壤、劳动力、种子、力量、可能性、黑暗……历史一定是庸众史。
但历史的主角却从来都不曾是庸众。第一批次的主角是神,从北欧诸神到古希腊罗马的诸神,到中国上古神话的神,到古印席的天神,到美洲野神,到天主教的神,神话时代,天启史诗作为人类诗歌的主流,诗歌,用于赞颂诸神。
从耶酥开始,英雄作为历史的主角,耶酥本身是神之化身,但一半属于英雄。英雄作的历史的主角,一直要延续到文艺复兴之后,但作为历史文本的主角,则一直延续到当下的欧美以及极权国家的屏幕上。神是被遗忘的,但英雄却是因为影像而得到了抽象的、替代性的历史繁衍。想想漫威的英雄们吧,作为神的英雄必质的人类,在屏幕上比现实的人更为真实。
从文艺复兴开始,人成为历史的主角,但这个人并非普通意义上的庸众,而是“知识人”,知识人在作为历史主角、历史叙事文本的主角数百年之后,让位于AI。
AI成为接下来的历史时代的主角,以及叙事文本的主角,这一切正在开始。
AI之后,历史的尾声中,主角将是魅影……
然而,这一切主角的更替,仍然是某种条理化的结果,它们之间互相的重叠、交叉、互否、互证,则纠缠于漫长之中。
真理:神谕天启>算法
一个诗歌文本是否要考虑到“真理”?
真理分为两种,一种是文本外的现实真理,一种是文本内的文本真理。现实真理往往与宗教相联,当我们说真理的时候,会第一反应:这个词指向宗教领域,在宗教中,真理往往是神谕,是天启。其次,这个词的外延,真理也指的是真实,真相,往往与哲学、科学相关。作为gospel,真理是绝对的。作为truth与true,真理是相对的。而文本内的文本真理,指的是在一份文本之中,它的逻辑的自洽,以及在自洽的逻辑中为文本之“真”,文本内的真理放到文本之外可能为谬误,但在文本之中却可以为真。
从历史的演替而言,神谕天启早已被替代为以数学为基础的“算法”。算法是一个很好的词,真理本质也就是某种算法,只不过是超出了凡人的直觉所能理解的算法,带有某种超验的神秘性质。这样说颇有亵渎真理的色彩,但真理为什么就不能亵渎?经不起亵渎的真理是仿真理。从经济与科技相勾合的时代起,真理,变化为“算法”,指导日常生活进行的,更多不再是宗教的神谕天启,而是基于数学、计算机语言的算法。算法听起来过于技术化,但技术才是这个时代以及后来时代的神,神迹,经文。
《BUG中质数的甜度副本》所暗示或提及的真理,从魅影的角度,指的是算法,建立在算法的基础之上,是AI与魅影们的世界,而不是人的世界,人在魅影时代如果仍然有存留,必然是使用着算法的真理而向往神谕天启的真理。人类永远不敢也不会正视现实,他们只想逃回远古的神役的时代,这是人类的愚蠢之处,也是人类的悲剧之始。
而无知与愚蠢,是道德问题,而道德的背后,则是真理问题。
未来的经典
事实上在AI时代、魅影时代,“经典”未必存在,经典是在所有时间段都有效的文本,但仅限于现代主义以及之前的历史时段,它的超稳定性、静态,与关联时代并不兼容。关联时代没有经典,只有动态的、瞬时性的文本。
但《BUG中质数的甜度副本》中假设了未来的经典,这些经典并无明显意义,只是出现在那里而已,甚至并不是经典。经典的在场只是象征着它们的不可能性与不在场。
而那些经典,只是虚拟出来的,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文本,没有人写过那些文本。而《BUG中质数的甜度副本》本身也并不试图成为经典,它的立场是非经典化的,经典不属于关联时代。
经典,仅仅作为一种拟讽。
设计
未来的世界一定是被充分设计过的世界。你可以不喜欢,但这就是现实